长安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个晴天，一扫连日来的雾雪和阴沉。
随着吱呀一声门开，数百个士兵冲出四门，整齐的排列两侧，检查着进进出出的各路行人。
大将军萧凤年下了死令，“都给老夫把眼睛放亮一点！”
“只要有一点可疑，立即给老夫拿下，宁枉勿漏！谁要是放过一个，提头来见！”
所以今天的盘查格外严格。
西门外，士兵们正在检查着进出行人的随身包袱，盘问他们的底细。
放过一个又一个行人后，将目光落在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妇人身上。
从通关文牒和随身包袱看，倒没有什么可疑。
可疑的是这老头说的话。
按照他的说法，他本是陕东人氏，早年出关干营生，没想到一辈子命运不济，也没能风生水起。
如今老了，想叶落归根，便带着女儿回陕东去。
话虽然无懈可击，可他却操着一口正宗的陕东腔，如果是离家多年，口音不可能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老头听说是这个原因，不觉面露难色，说道：“老汉打小学话不利索，这么些年也一直是操着这个口音。”
“不是老汉不想学，是实在学不会，还请官爷体谅。”
旁边士兵犹疑了好半天，才放他们过去，一个乡下老头和小妇人能干得出什么呢。
两人谢过继续向前走去，走到一个士兵身边时。
那小妇人忽觉腚子被谁捏了一下，当下也不言语，只是紧紧抓住那老头的胳膊。
前面的士兵见此情况，也忍不住纷纷效仿，一时竟捏得那小妇人眉头紧蹙起来。
这一切都被混在人群里的曹保给看在眼里。
很显然，将近一个月时间出奇的安静引起了杨明的高度警觉。
他甚至猜测，冯伯用极有可能已经和蜀王勾连上了，所以向四门派出不少人暗中观察动静。
西门是蜀中入长安的要道，所以他将曹保派出来了。
饶是这父女俩看起来天衣无缝，仍然被曹保瞧出了端倪。
他心中暗道：“如果这老头真像他说得那么颓废，那必然就是小家子，他女儿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陡然遇见这些人动手动脚，本能的也应该会闪躲才对，可她却只是抓住老头的胳膊。”
“如果说她不在乎这个，又为何眉头拧巴得那么紧呢？”
不管有意无意，曹保越想越觉得可疑，等两人走出一段距离，便悄悄跟了上去。
只见两人一路向东，最后在城东的一家面馆歇了脚。
吃了两碗油泼面后，一路兜兜转转，绕到一座宅子后门进去了。
曹保记得，这所宅子正是冯伯用前几个月新纳小妾的娘家，他冷冷一笑，立即返回王宫。
宅子里，冯伯用正焦急的在密室里来回走动。
看见管家领着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妇人进来时，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欣喜。
这老头他熟悉，是他安排去接头的人，现在他只带回这个小妇人，那就是说蜀王只派了一个人过来？
而且还是个女人。
他有些期待的望着老头，眼中满是询问。
老头恭敬的行了一礼，又看了一眼小妇人，回道：“启禀相爷，这便是蜀王侧妃。”
蜀王侧妃？
冯伯用一双期盼的眼睛顿时掉到了下巴底下，满脸惊讶。
虽然很离谱，但眼前这个小妇人如石刻般的沉着让他不得不相信。
“还不赶紧让人先带王妃去更衣。”看着满脸风尘的蜀王侧妃，他忽然反应过来。
“不必了。”蜀王侧妃眼中立刻露出了几分威严。
她看向冯伯用，问道：“冯府令，看起来你很不希望看到本妃。”
从他的惊讶中，她看到了失落。
冯伯用干笑了两声，道：“王妃哪里的话，本府令只是没有想到蜀王会......”
他一时没有想好措辞。
蜀王侧妃道：“会派一个女人过来？”
“不，会，会舍得让王妃深入险境。”
蜀王侧妃颇有韵味的笑了笑，说道：“险境？莫非冯府令要杀了本妃？”
冯伯用赔笑道：“下官岂敢，只是这长安城眼下还在秦王的掌控之中。”
面对蜀王侧妃看似不经意的步步紧逼，冯伯用不知不觉已气短了几分。
自称也从刚才的“本府令”变成了“下官”。
他清楚自己没有了退路，这件事一旦泄露，杨明一样能杀了他。
只见蜀王侧妃笑道：“冯府令不必担忧，现在是，但很快就不是了。”
冯伯用见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不禁问道：“哦？王妃是说......”
蜀王侧妃道：“不出一日，北狄铁骑便会挥军南下，直指太原。”
“届时山西那边便会向秦王求救，秦王必然会集群臣商议，该怎么做，不用本妃教你了吧？”
冯伯用听见这个消息，又惊又惧。
惊的是这蜀王竟然能劝动北狄可汗兴兵犯晋，也不知废了多大心思。
既免除了北狄进犯长安的威胁，又能让自己有机会支开萧凤年。
惧的是他如此大动干戈，必然对长安势在必得，又派出侧妃来监视自己，显然是对自己不放心。
蜀王侧妃似是瞧破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你放心，众所周知，蜀王从不亏待功臣。”
“只要你尽心做好这件事情，蜀王定保你冯家富贵终生。”
冯伯用道：“王妃放心，下官定当遵从王妃吩咐，还请王妃示下。”
蜀王侧妃冷冷一笑，说道：“冯府令难道不知道？就连本妃都听说，这秦王和北狄可汗有桩婚约。”
“听说还是萧国丈的千金，秦王妃的胞妹，难道这婚约还比得上秦王亲侄子的性命重要？”
可如今九王并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彼此之间哪里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这蜀王侧妃提出这个，无非就是要他逼迫秦王和萧凤年援救晋国。
只要杨明出兵，仅有十万军队的秦国就万难抵抗。
杨明要是不出兵，冯伯用只要舍命相逼，至死方休，那些豪族们就会按捺不住，秦国陷入混乱。
无论哪种结果，都是蜀国得利。
话意虽然刁钻，但深谙此道的冯伯用怎么会听不出来。
此时他才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刚才所说“保你冯家富贵终生”的真正意思。
一股悲戚感忽的从他心里蹿出，蔓延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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