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六子打的正起劲儿,李甘已经拉住了他,指了指张夫子。,麻六这才注意到,张夫子的脸已经被他给打歪了。一个人生气的时候,实在不该动手打人,因为生气的时候下手永远都嫌自己力气小。
但一个人若是不生气,那又为什么要打人呢?世间本就充满了矛盾,这只是万物之一隅罢了。
张夫子半个脸都已经肿了,嘴里几乎只剩下了那几颗最里头的蛀牙,眼角上肿了一大块,额骨高高凸起,倒真像夫子了。
他奄奄一息道:“你,我,饶命啊!”
麻六子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怒不可遏,他抽出腰带在他身上一阵鞭挞,恶狠狠问道:“快他娘的说,在哪儿能找到那怪物!”
张夫子浑身痉挛,显然再打下去就没命了,李甘眼看不对,再次将麻六子拉了开来,对张夫子道:“你说,我保证你不死。”
张夫子听到不死两个字,就像抓住了生命里最后一株稻草一般,努力点了点头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说完这话,张夫子就不再说了。李甘正要问,麻六子又是一脚踹了上来,骂道:“你他娘的倒是说啊!挂这儿等过年呢?”
张夫子惨然道:“我说什么呀我?”
李甘摁住麻六子,缓缓道:“我们要找的,是那个浑身绿毛的怪物,听说他时常出没于独孤家。”
张夫子紧闭着双眼,像是在自习搜索着,忽然道:“哎哟,我哪能知道这么绝密的事情呢?我连那东西长啥样都不知道。”
麻六子二话不说又是一脚,张夫子赶紧改口道:“行行行,我说,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那家伙应该是这个月月半会来。你们可答应不杀我的啊!”
李甘此时已经背对着张夫子,麻六子暗笑着走来道:“那话是他说的,老子好像没说过。”
张夫子铁青着脸看着麻六子,心已经凉了半截,麻六子忽然大笑道:“你放心,他说的,就是我说的,我们绝不会杀你,不过…”说话间,麻六子已经抽出了腰间的跨刀,朝着张夫子的胯下砍了下去。
张夫子连喊疼的机会都没有,已经昏死了过去。
时间过的很快,月亮已经变得又大又圆。楚逸的三位兄长已经下葬半个多月了,但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这一天是月半,月亮像个羞涩的新媳妇儿一般秀红着脸蛋从地平线那头缓缓爬了出来。楚逸手里握着个酒壶,他穿的很狼狈,浑身上下没有一件没有窟窿的衣服,蓬松的头发下面,挡着一张长满了胡茬子的脸,脸上的疤痕清晰可见。
远远望去,他就像个乞丐一般,没有人会对一个乞丐多加留意,除非你生活的地方很少有乞丐,而姑苏城中的乞丐实在是太多了,绝对不会多上这么一个。
不过这个乞丐有点奇怪,他每天都有酒喝,但每天几乎只能吃上一个馒头。他手里还有一个布包裹,包裹虽然破烂,但他却爱若珍宝,从来到这里第一天起,他就从来没有打开过这个包裹,这使得周围的乞丐们都对这包裹充满了好奇。
但现在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抢来看看的,因为敢上来抢的人,到现在还半死不活地躺在破庙里,后悔自己当初的疯狂行为。
月亮很圆,就像一面镜子,楚逸远远看去,从这面镜子里他仿佛看到了过去的时光。二十年前,他本就是个该死之人,但他活了下来,而且这一活就是十多年。
十多年前的夜晚,楚家没落,楚门的刀法也就此陨落,当年的独孤况作为姑苏城中数一数二的刀客,正是名利双收的时候,只要打败他,那么他们楚家就能够重新在姑苏城中光大门楣,而他自己也能一战成名,扬名立万。
可那一战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究其原因,还是急功近利,他迫不及待地想赢,所以他输了。
就在他回忆的时候一道黑影已经从屋顶窜了过去,他的眼光从月亮上移到了屋顶,只是一刹那间,这黑影已经窜入了独孤家的院中。
说来也怪,独孤府防备森严,但却防不住这人的神出鬼没。楚逸的眼神片刻没有离开过他,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就是那个人!
但凡一个人跟你有血海深仇,那么你就绝对不会忘记他的相貌,他的身材,甚至他给你的一种感觉,都已经深深印在了脑海之中,恨一个人远比爱一个人要深刻的多。
楚逸要动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腿因为长久坐着,已经发麻,他咬着牙恨不得将双腿立时斩断,好以最快的速度赶上去。
即使追上了也不一定能够报仇,但至少,对自己有一个交代,至少自己没有因为前方困难重重就退缩,至少没有为了无数牵挂而放弃自己的兄弟情义,这就够了。
越是挣扎,这腿麻的就越厉害,他不得已,只好用手里那把用破布包起来的长刀撑住了自己的身子,一瘸一拐地朝着院墙边走去。
这是姑苏城中少有的高墙,乍眼看去,足有楚逸三个人那么高,这种院子也只有像独孤家这样的门楣才可能建的起,因为他们在江湖中的地位实在不一般。正是因为他们不一般的地位,所以他们也不得不去建造这么高的院墙。
楚逸不敢断言是独孤家的人养了这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东西绝对与他们家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一直在这里等待。好在老天并没有辜负他太久,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便已经有了线索。
一个人在心如死灰的时候,最适合干的事情就是等待,只有等待,才会让你觉得,生活下去,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很多人在等待,却不希望结果那么快就到来,有时候,等待的过程,怀有希望的过程,才是人最享受的。
楚逸脚尖点地,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摔了下去,但凡一个人坐在地上长达十几个时辰,那么这个人的双腿就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恢复正常。楚逸在地上挣扎着,手里的刀都在愤恨自己临危时不争气的表现。
就在此时,两双大手已经牢牢扶住了他的身子,麻六子和李甘一左一右,微笑着望着他,他们不说话,一切都已经明了。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奇怪,有时候两个人话有千言,但心却不和,而有些人,纵然很少说话,却实在是难能可贵的知己。
楚逸笑着看着他俩,心里忽然多了几分温情。他高抬起脑袋,望向他们身后,他一直希望还会有另外一个人来,但是没有,他们背后是空荡荡的街头,寥落的黑夜。
楚逸对着双手哈了口气,冷冷道:“不怕死吗?”
麻六子放声笑道:“要是怕死,咱们弟兄就不来了!”
李甘激动地扶住楚逸的肩头道:“怕什么怕,豁出去了!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
那好汉两个字并没有说出口,楚逸已经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兄弟们,咱们这是**入院,不是大摇大摆进去参观,小点声。”
几人心里暗暗笑了笑,麻六子跟李甘并不能帮上太多的忙,但他们来了,对楚逸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至少他心里多了两种力量,少了一份孤单。
孤单的人才没有负担,但楚逸不是那种人,他甚至喜欢负担,这样的负担至少让他觉得,自己在世上还有那么几个人会时常想念着自己。
“你们守在外面,我进去就行了。”楚逸眼中似乎闪烁着些许泪光,但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麻六子和李甘并没有坚持,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进去的作用并不大,留在外面,至少,可以为楚逸收尸。
楚逸的双腿在麻六子和李甘的揉捏下没多久便行动自如了,他俩擦了擦汗,笑着看着楚逸,李甘道:“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至少,兄弟进去后,我们就一直在外面等着,兄弟若是去了,咱弟兄为你,为你…”
话说到这里,李甘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这样的东西在男人眼中是很少见到的,除非遇上了让他戳心的实情。
麻六子打断道:“放屁,等兄弟出来了,咱们还要一起喝酒呢!去吧去吧,别跟个娘们似的,到时候报不了仇还得怪我们俩。”
楚逸欣然一笑,眼中已满是坚毅之色,他纵深而起,轻而易举地便登上了高墙。他不再回头,选择了上路,就不要回头。温情是用来暖心的,不是用来牵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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