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一脚两脚踢在他身上,却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长长吸了口气,正要踹出最致命的一脚时,这毛球竟奇迹般地滚到了一旁。
一个人的胸膛若是插入了一把匕首,那么他最多活不过半个时辰,可这毛球不仅没死,而且动作十分迅速。那只要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把匕首,并没有插入他的胸膛!
无名刀客的身子早就已经萎缩,鬼知道他那颗心到底长到了哪里,楚逸只是按照常人的位置刺了过去,却不曾想过,这东西,就不是个常人。
无名刀客在阴暗处冒着冷汗笑道:“你,你有种,来日方长!”
楚逸绝望般地一声长啸,无名刀客已经**出院,不知所踪。尸体很沉,没有人抱着一个尸体的时候,还能够施展高超的轻功去追一只球的!
楚逸呆呆地站在庭院中,失意地望着水中暗淡的月光,这一晚他等了很久,但除了又失去一位亲人外,却一无所获。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你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他也曾出现在你面前,但你就是没法找他报仇。
书到用时方恨少,刀到用时方知钝。
夜半三更,独孤家的院墙上又站着一个人,这人每逢月半都会来此,今天却来的不是时候。无名刀客的伤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严重,而这世上也只有独孤秀能够为他疗伤,他完全相信这个女人,就像相信他自己一样。
可这一回,独孤秀却没有像过去那样为他开门,独孤秀的房中也没有亮着灯,这种时候,若是没有什么特么的事情,每个人都应该沉浸在睡梦之中。月落西斜,黎明的曙光似乎即将到来,无名刀客一直垂立在院墙之上。
门是关着的,但窗户却半掩着,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了独孤秀的床前,被子上,最后一点余光恰好照在了她的脸上。无名刀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似乎已经忘却了自己的伤痛。
鲜血在一滴滴顺着院墙缓缓滴落,他却不敢去敲那扇门,他不愿去敲那扇门。能够静静地欣赏她的睡姿,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门忽然被推开了,从房里走出一个人来,是个男人!
纳兰康走出来的时候,衣带尚未完全系好,他伸了个懒腰,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月,却被一不知名的东西挡住了视线。
无名刀客的眼中已经含满了泪水,牙齿在嘴中上下撕咬,鲜血一滴滴从嘴里滚落。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当一个男人从你心爱女人的闺房中落落大方地走出来,那都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
刀客的眼中有泪,那不管带着多重的伤,都要拼死一搏。无名刀客的刀锋已经笔直地朝着纳兰康砍了过去。
纳兰康眉宇间已经多了几分恼怒之色,他倒不是因为被人用刀威胁着而恼怒,而是有一个人在他睡觉的时候,居然悄无声息地看着自己,这是一件多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两根手指。纳兰康只用了两根手指,牢牢地夹住了无名刀客那凶恶的刀身。无名刀客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纳兰康却岿然不动,冷眼观瞧。
因为纳兰康已经清楚地看到,这家伙是自己的宠物,而自己的宠物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他冷冷道:“你来的不是时候。今天本不是月半。”
无名刀客的嘴已经被自己咬破,若不是想活下去,很可能舌头都会被自己咬断。他不说话,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在纳兰康跟前冷哼着,挣扎着。
纳兰康忽然一脚踹了上去,直踢在他受伤的位置,无名刀客翻滚在地,疼的几乎昏死过去,他瞪大了并不明显的双眼,看着窗户的方向。纵然此时已经看不到独孤秀的睡姿,但能够朝那里看上一两眼,那也是极好的。
独孤秀已经披了件衣服走了出来,看到无名刀客像条野狗一般在地上做着垂死挣扎。她啊的一声,忙上前问道:“怎么?是谁伤的你?”
无名刀客的眼中忽然流出了感动的泪水:不管她跟谁睡觉,至少,她还是关心我的,那就已经足够了。他蜷缩成一团后,从怀中努力抽出一只手来,指着心口的伤道:“救我…”
纳兰康却有些置气道:“这种废物,还养他做什么?”
独孤秀的眉头紧锁,却没有及时救无名刀客,而是望向纳兰康,淡淡道:“那么康哥,难道你不想救他吗?”
纳兰康背过身去,冷哼了一声。独孤秀回头无奈地看着无名刀客,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无名刀客咬着嘴唇,恨不得立马死去,但他不能死,他似乎也有些牵挂。
他一步一步挪到纳兰康跟前,强忍着伤痛惨笑道:“主人,主人,救我!”
纳兰康一眼都没有瞧他,只是冷冷问道:“方才,难道你没有看清是我?你敢对我出手还让我救你?告诉你,你就是我的一条狗,一条狗若是学会了咬自己的主人,那么它就真的算是活到头了。”
独孤秀似乎也有些吃惊,她想不通一向听话的无名刀客,为何竟会对纳兰康动手,恐怕这答案只有无名刀客自己清楚:“因为,因为月光太暗,我以为是旁人。”
“放屁!你家小姐房里出来的,哪里还有旁人?”纳兰康越来越生气,几乎怒吼道。
“但,但你们毕竟还没有成亲,难道不是吗?”无名刀客的声音几乎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
纳兰康忽然想到了这一点,立马左右观瞧,这才断定没有旁人。独孤家虽然是江湖门第,但对家风确实比较看重,否则,也不至于,因为独孤茗未婚先孕就将打发出门了。
纳兰康豁然转身,一把揪起无名刀客的头发,低声吼道:“你在威胁我吗?我现在就可以送你走!到时候人家也只会认为我杀了一只野狗而已!”
无名刀客浑身在颤抖,他将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纳兰康手里却还抓着一把没有了根的头发,鲜红色的血液从头皮上缓缓流出,纳兰康也不禁有些诧异。
无名刀客不断在磕头,脑门上已经多出了几个脓包,一边磕头,他一边哭喊着:“我不是人,我是野狗,主人救救我这条狗吧!”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无名刀客,满脸竟是嫌弃之色。独孤秀忙走上前来,拉住纳兰康的手腕,低声道:“康哥,他好歹也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算了吧!”说话间,已经从袖口中扔出一瓶药来,冷声道:“拿去,快滚吧。”
无名刀客像拿到了长身不老药一般,激动地伸出双手,稳稳地接住了这瓶药,而他自己,除了那接药的那双手外,整个身子几乎已经颤抖到撕裂。
两人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纳兰康忽然笑道:“秀儿你看,他倒真想是一条野狗啊!”无名刀客听了这话,豁然转身,但见到纳兰康的脸时,居然笑着吐出了舌头,不断在空中哈着气,还时不时地学了几声狗叫。
独孤秀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悲悯之意,她不忍再看这一幕。无名刀客回过头的时候,几乎已经将自己一嘴的牙齿全都咬碎了,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至少活着总比死了强。
可活着真的比死了要强吗?崔云云此时躺在自己的床上,吃饭穿衣,洗澡上厕所,全都要别人来帮她做,她甚至连说一句话的能力都没有,她时常觉得,活着倒不如死了的好。
萧南风就是怕她有这种想法,所以几乎将自己的所有时间都留给了云云。
楚逸来的时候,带了三口棺材,装在了一辆板车之上。他不让别人帮忙,只身拖着那辆板车,两只手上已经磨出了十几个水泡,破了又出,出了又破。挂在身上的那根麻绳紧紧地肋着他的胸口,他像个没有知觉的死人一般,一路没有停留。李甘和麻六子只好一路跟着他往山里走去。
走到萧南风门前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板车正停在萧南风家门口。楚逸推开门的时候,正巧碰上云云娘,这几日云云病成这样,她早就压抑着一股子的怨气。大清早的,云云娘见着后面三口棺材停在自己家门口,心里更是不舒坦。
她破口大骂道:“你个杀千刀的!大清早的招魂啊!快挪着!哎哟,长得跟个鬼一样,出来吓人啊!”
楚逸没有理睬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等萧南风出来。云云娘见骂不走他,只好用力推,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眼前这个男人。她左右瞧了瞧,抄起水桶里洗衣服的木棍就往楚逸身上打。
楚逸依旧不动声色,萧南风听到声响后,从屋子里探出头来,见楚逸正被自己丈母娘这般欺辱,心里也发了毛。他喊道:“娘!不要打,他是我兄弟!”
云云娘听到这话心里更来火了,她怒道:“你个没用的东西,竟是交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快出来把他们撵走!不然你就给我滚出去!”
萧南风低垂着脑袋缓缓走了出来,楚逸冷冷道:“这就是你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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